六月末的天热得离谱,满场望去金黄晃眼,地面被昨夜一场骤雨浇得面目全非,我尽量拣着看上去不那么软烂的地方下脚,跳着烫脚舞一般,被热浪推搡着,进了教学楼的前厅。
吃顿午饭好比蒸场桑拿,汗流浃背。现站在前厅与过道交汇处,凉意陡地浸满全身,我也顾不得许多,撩起下摆卷至胸口,露出白花花的肚皮,原地上身来回转动,清风从四面八方钻出来又钻到身体里,极为受用,顿觉此番才是六月好光景,我也是这个时候,看见了他们。
这是一对约莫三四十岁夫妻模样的人,几张地砖包装纸壳铺在墙边,两个人并排靠着墙坐在纸上。男人肤色黧黑,头发短如钢针,发顶零星沾染了白色的批灰或是涂料,脸庞黑红透亮,脖颈处却落了几个白点。一只手盖着另一只手背,就这样半抱样耷拉在肚脐的位置,一只裤腿已卷至膝盖,半屈,露出的腿上沾染的灰沙,另一只腿平放在地上,裤腿上却都是密密麻麻的泥浆点。一个外壳已泛黄的手机扣在腿根处,正播放着《爱相随》。男人后脑勺抵着尚未粉刷的墙上,面色略显疲惫却又微带惬意,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,然而食指却随着节拍不紧不慢地,轻敲着另一只手背。
女人着一件红色长衫,套了副护袖,护袖上面各色各样泥灰沙土,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,戴一顶覆挂白色短纱巾圆帽,透过纱巾的肤色红润微黑,可能是刚洗过脸,倒显得颇为干净光洁,身上衣服亦是泥斑点点。女人捧着手机,微微侧着身,斜靠着男子的右肩上,却又似乎怕靠得太重上身看起来又有点直。手机声音调得低,指头在手机上不时滑动,不过能听得出她在刷着抖音,偶尔嘴角不自主地咧着嘴笑了起来,笑着笑着扭过脸看边上的男人,大抵是看到新鲜有趣的事情准备喊男人来看,见男人眼睛闭着眼,却也不去唤他,许是瞧见了男人脖颈的一块白泥块,右指轻轻的伸过去,把男人脖颈那泥块剥了去,然后自己身子往回又坐直了些,正过脸去自己继续看着手机。男人似乎被惊动,抬起手在剥脱处摩梭了几下,却也不睁眼,手只是往边上摸了摸,触摸到女人胳膊后,手又叠回在一起,耷拉在肚脐上方。
也许我站在大厅中间站着看了他们一会儿,让她觉得有些窘迫或者突兀,她抬眼乜斜了我一下,我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把下摆摊放下来,绷着衣服抖了抖,笑笑,就径直走开了。
室外,阳光如瀑,倾泻一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