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瓜被我的手死死地摁在一块裂开的木砧板上,显得顺从与安详,我全神贯注地盯着它,这是一个熟透了的北瓜,一小截粗短的瓜蒂已经干枯发黑,光滑而坚硬的外皮上有几处因为腐烂而形成的洞,露出里面的赭红色烂糟糟的瓜肉,这种瓜已经不能吃了,唯一的用途就是将它剁碎了喂猪。
太阳嗷嗷热,从窗棱间白晃晃的洒在我脚边,偶尔有一只母鸡得意的咯咯叫唤着从门缝经过,屋子里面一个人也没有,显得分外安静。我右手紧紧握着的一把刀,一把黑铁亮口的捉刀,有些紧张。实际上我对这把刀的外型和使用技巧已经很熟悉了,我曾经用它斩碎过大把的野芦杆,劈过数根长竹子,甚至灶门口堆着的一些硬木柴。我想我握这把刀的时候应该看上去带了那么一点点剽悍杀气的,每次我握着刀站在门口出现的时候,隔壁小灰经过时总是夹着尾巴沿着墙根一路小跑,带着点仓皇的意思。我紧张的原因是现在这个被我摁在砧板上的瓜。
对于北瓜我没有什么研究,我所具备的全部智慧用来分解北瓜的内部结构力不从心,我盯着它看,猜测如何能够顺利的把它比较均匀的一分为二,它看起圆头圆脑的,而我的小手完全张开也不能覆盖其一半大小,我把刀架在瓜的身上,虚空提起落下比划了几次,没什么突如其来的灵感涌现。我对于能否在母亲回来之前独立完成这个任务有些迟疑,或者,瓜也这么认为。
我把刀放在地上,用手背擦了擦鼻涕,顺手在裤脚上抹了抹,这表示我作出了某种决定之类的意思。重新握起刀,虎口紧紧的捏着刀柄,感受着刀带给我那种刀人合一的默契,我缩了缩左手手指,露出瓜的最中间部分,举起了刀,在瓜的上方扬了扬,猛然间,刀光一闪,刀锋雪亮,呼啸而下,劈向了瓜皮。
在那瞬间,我没听到任何缓慢的开裂声。事实上瓜没有任何的裂缝出现,那不算锐利还带着点斑斑铁锈的刀刃在接触瓜皮的那个瞬间,忽然某个地方出现了差错,或者是力度,或者是角度,锋刃在瓜皮上摔了一跤,几乎没有减速,滑行着行云流水般的奔向切向了我的大拇指,我还没来得及感觉,刀锋就迅雷不及掩耳的切了进去。
时间停滞了一般,我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,只是觉得有一丝凉意从指端冒出,我怔怔的看着刀和大拇指,甚至保持着跪着的姿势,充满恐惧的看着猩红的血汩汩而出,从刀刃开始沿着瓜皮的弧线流到砧板的裂痕中,我心猛然砰砰大动乱跳,口干舌燥,两颊冰凉,须臾,强烈的痛感从每个神经里面汹涌而出,冒遍全身。我猛然膝盖顶地跳起来,刀受到震动脱离我的手指,血遽涌而出,我浑身抖得厉害,都忘记了是不是该嚎啕大哭几下,我跑到外面的堂先,从画几上拿了芳草牙膏,没头没脑的往伤口上挤。鲜艳的血从白色的膏体边冒出来,触目惊心,我几乎把一半的牙膏都堆在了手指上面后方才看不见血继续冒出来。而糊着牙膏的大拇指红粉相间,粗壮臃肿。
疼痛感远远没有对死亡想象更加的恐惧,我瞅着大拇指,查看着有没有哪地方继续冒血出来,时而忧心忡忡,时而不安焦虑,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,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让我就要死了?。血似乎被糊住了,只剩下伤口处抽搐般冰凉的疼痛阵阵袭来。我哭丧着脸望着柴屋地上,刀呈现出一种凶恶姿势散乱半靠在砧板边缘,而那个瓜,依然安详温顺的躺,半边血迹斑驳,半边动人光洁。
吱呀一声,大门被推开,我扭头一看,戴着漂亮白色碎花头巾慈爱的母亲拿着锄头站在门口,讶异的看着我,我立刻右手捧着大拇指,转身奔向母亲,哇的一声,终于哭了起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