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生与花草不结缘,入眼只知草绿花红,浑不知各种分别。数年前曾见邻座有玻璃瓶种养绿萝碧翠如瀑,甚喜。讨得数支,寻一空杯,清水注入,置于台上,依葫芦画瓢伺弄起来。每日净手执白纱,逐一将叶表擦拭一番,须至透出浓绿来方才停手。绿萝争气,不多日根须尽展,枝叶渐开,顿觉满室生风,清心悦人。此物颇为奇妙,终日不食不晒,常蔽于荫,反而出的欢天喜地,茎杆暴增,枝繁叶茂,如爬山虎一般半桌铺满,偶有奇根异结,却不理会本根源枝,自顾恣意生长,终成另一流派。只是台面不够,后来索性爬到桌边一头倒栽而下,若呈悬首之相。
有热情者闲暇来絮,见台上绿萝生机如斯,亦啧啧称赞不已,想必此公也通晓栽培之术,婉言劝说也应适度修剪,可斜切取数支,插入盆中以土法培之,亦有一番别样风景。闻言甚妙,雅兴大发,于是切来两支,急寻青花瓷盆,林间古土,插入其中后摆于窗台,前有水青叶绿,后有土肥枝新,我坐于中间,微觉清风徐来,浑似置身仙境。
过些时日,水中绿萝依然如猛虎出笼四处溢散,土中两棵却如进入物我两忘之境,丝毫不动,所冒也不过新叶三五片,零零落落。观此心忧,见之心焚,恨不能亲自擢其而出。反复几日,热情者复来闲絮,笑对我说莫急莫急,又说了一通法道自然之重,只得再等。
某日偶见柜中红牛若干,为早先熬夜所留,放置过久已然过期,欲弃时,陡然间若神明附体天眼突开,反正无用是否可再利用一番?此物既能令人醒神通脑,精神焕发,想必内有日月之精星辰之华,瞥见盆中绿萝毫无动静,脑洞一时清奇,倾注入盆,但心尚存怜悯,念此绿萝孩提之年,身幼体孱,这般大补之物万不可全部施之,恐难消受,遂留一半,备存后观。倒罢心中甚是欢喜,见绿萝亦似欢欣雀跃。
然次日我见之,胸如受锤重击,面如土色,原本就三五叶片,竟然大部分已边枯叶黄,又是心疼又是恚怒。只是覆水难收,唯借推陈出新之名,觅得利剪,见卷破叶,唯黄去根,一番操作下来再看,仿若鬼剃头一般,再无当年俊俏之色,心中默念君命浅福薄,今断手去足是乃无计之下策,君若能青春再返当不可忘今日搭救之恩。连念数遍乱心稍安。
谁料沉疴难愈,疫实早入膏肓,第二日更是头垂腰摧,竟有不日之相。昨日修剪的几片尚绿,却又已是黄卷筋裂,无计可施,又不舍任其这样自生自灭,佛心再起,手持利刃,缘脉寻疾,一顿修剪,原先尚有两三残叶,可怜此时被修得仅剩独木一根,直戳于盆中,俨然古树冲天,大有悲壮萧瑟之意。我见犹怜,更嫌貌丑,遂连盆藏于桌下,落得个六根清净。
热情公后来来过几次,每次来都询问此株势态如何,是否生机勃勃,仿佛此株不活天理难容,起初我尚且要么说放于楼下吸收日精月华去了,要么环顾左右而言它。然而数次下来我见其热情丝毫不减,大有此物必成大器,且他应居功至伟。我见其邀功之心渐盛,心觉不妙,索性趁日,端到楼下,连土带盆藏于犄角,顿觉浑身轻松。
数日后此公又来,尚不等其开口探问,我早已拍腿破口大骂:“也不知道哪个贼厮鸟?定是早瞧出此物的好处,竟然偷偷连盆都给拿走了!”,言罢做悲愤莫名状。此公大为讶异,面色微白,连连拂额叹息顿足不已,从此不再来闲谈绿萝,甚至对台上绿患成灾的水培之株也兴趣索然。
约莫半年后,一日将绿萝放到廊下,本想晒晒日头,结果几天一忙忘记了收拾,等到想起再去看时,绿萝与瓶竟真的不知所踪,亦许是无人打理或是命限已至,洁者见其碍事或觉是无人之物搬走也未可知,自此这样,一别两忘。


2024.03.25 与师闲聊后记